一见钟情 (梅花) 下
于是在两个月之后终于把它完成了。
可能是第一次写完分段式的中篇内容。
感谢大家的爱心和评论，欢迎勾搭✅
比心❤️
以下正文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事情是从星期一开始变得糟糕的。早上六点钟的时候，布莱恩从床上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的一块墙皮精准无误的砸在了他的脑门上。抖落床单上的石灰粉，布莱恩走进浴室，镜子里是一张苍白、枯瘦的脸，这是有原因的。他的实验陷入了瓶颈，最近的两个星期，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有效数据，而那个叫罗杰丽娜的女孩，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布莱恩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石头缝里的螃蟹，只能徒劳的吐着泡。大约过了三分钟，布莱恩终于找到了泡沫怎么也吐不干净的原因——他正在用剃须膏刷牙。于是他用牙膏又刷了三遍。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在布莱恩喝下第一口热茶的时候，他几乎听到了牙齿碎裂发出的声音，最终布莱恩放弃了剩下的煎蛋和生菜叶，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开始感受后槽牙底下的那根神经被弹拨一样的疼痛。
星期一不会放过任何人。在罗杰想起来今天有考试的时候，已经对着试卷上的第一道题看了五分钟。试卷上的数字每一个他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以后，它们就变得令人费解了。罗杰的脑袋里开始播放昨天派对上的乐曲，并不是全部，只是一小段旋律，像一台卡了带的录音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几句歌词。罗杰抬头看了一下时钟，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门口。有两个人正在对面教室门口谈论着什么。其中一个是他认识的。
布莱恩·哈罗德·梅。
他最近出现的频率高到反常。他简直是无处不在。
罗杰在学校餐厅咬着不怎么好吃的炸鱼，抬头看到布莱恩端着一盘蔬菜沙拉坐在了角落的位置；罗杰在图书馆发呆，隔着两个书架的距离，发现布莱恩那过于茂盛的头发在有节奏的抖动；甚至有一次在六楼的楼梯拐角，布莱恩穿着一件白大褂从物理实验室径直向罗杰的方向走了过来，罗杰像只受惊的鸵鸟，一头扎进了储物柜。
而现在，布莱恩·哈罗德·梅竟胆敢又堂而皇之的站在那里。尴尬的只有罗杰自己。虽然没有任何理由，但罗杰就是很生气。
就在上个星期，罗杰曾经走进那间酒吧，可是吧台边上同样的座位却一直空着。罗杰等了大约三杯啤酒的时间，接着他就跟一个棕色卷发的姑娘在旁边的小巷子里亲热了起来。那姑娘很瘦，罗杰甚至不敢把她抱的太紧。越过堆在巷口的木箱子，罗杰看到了布莱恩，在马路的另一边，布莱恩挽着另一个女孩走进了廉价旅馆。真是个走运的混蛋。罗杰在心里吐了一下舌头。
“咳咳——”
罗杰被吓得一激灵，监考教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旁，于是罗杰第不知道多少次开始阅读那道题目，不过这一下倒是让那恼人的旋律停止了，一些罗杰在书上读到过的词汇又陆续开始回到他的脑袋里。
布莱恩今天的悲剧仍在继续。在一个钟头前，布莱恩被告知正在进行中的小组实验将被终止。他们花了大半个学期进行实验设计，又花了很多个星期的时间进行实验准备，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确收集到了许多令人兴奋的数据，而现在却又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整整两个星期的停滞让组员们都对这次实验丧失了信心。放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布莱恩知道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然后投入到下一个实验设计当中去。就像上周他再次和一个女孩一起过了夜，感觉并不很好，也不糟糕，只是用一些乏味的快乐去填补另一些空虚的欲望。唯一恒定不变的，只有那颗后槽牙底下的神经，持续释放着疼痛，让他连安慰自己的话也说不出来。布莱恩跟蒂姆一起走出了实验室，交换了几句鼓励的话。不经意间布莱恩看到了对面教室里坐着的男孩，他也有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男孩似乎正咬着指甲苦思冥想，布莱恩看不真切，可就很想多看一会儿。
“咳咳——”
监考教师递来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眼神。布莱恩识趣的走开了。他还要去一趟图书馆，从浩瀚无际的书海里捕捞一两条可以用得上的句子。时间并不很充裕，死线迫在眉睫。
罗杰走出教室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门也已经挂上了锁。去他的布莱恩·哈罗德·梅。今天晚上有一场派对，在那间酒吧里。他可以去认识几个漂亮女孩，去享受那些柔软湿润的亲吻，去抚摸那些丝缎一样的秀发。这一切都可以让他快乐，简直是他妈的棒极了。罗杰才不会去在乎为什么那只大型贵宾犬今天看起来好像丧失了对生活的兴趣，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几乎就快要相遇，甚至是那团恣意生长的头发也好像失去了活力，打着卷耷拉在那里，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可笑——这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罗杰泰勒才不在乎呢。罗杰抬起左脚踢飞了地上那块挡路的石头，可是右脚却不听使唤的扭了个弯。
哦。见鬼。
罗杰从地上站了起来，气鼓鼓的拍掉裤子上的尘土。去他的布莱恩·哈罗德·梅！
今晚没有月亮。布莱恩应该回到他那间小破公寓。可是他没有。冰镇啤酒也许能让那根被拉扯到最紧的牙神经冷静下来，至少不要痛得那么明显，可是也没有。布莱恩站在酒吧厕所那面脏兮兮的镜子前面洗手，门外是一年级学生们的狂欢，他们有无限的精力去庆祝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布莱恩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凹陷的脸颊，在左边靠下的位置有一块红肿。一颗金色的毛蓬蓬的脑袋毫无预兆的闯进了布莱恩的视野，那个年轻男人跌跌撞撞的冲到洗手池边上，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布莱恩瞥到了他脸颊边上被水化开的口红印。年轻男孩似乎察觉到自己正在被看着，他十分不悦的皱起眉头，表情却在抬头看到镜子的那一刻凝固了。布莱恩连忙收回了视线，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洗手的动作。
罗杰不知道自己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可以肯定的是绝对非常扭曲。谁能想到该死的布莱恩·哈罗德·梅现又突然出现，还他妈的就在站在他旁边呢。他还在洗手，是准备洗上一百年吗？还是说这个留着诡异发型的男人还有什么奇怪的洁癖？罗杰催促着自己赶快离开，于是他的左脚就踩在了右脚上。令人庆幸的是这次他并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撞到了个某个人身上。
“你还好吗？”
这是罗杰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布莱恩的脸，他的鼻梁就像古希腊的雕塑一样高挺。
“你的头发…看起来挺不错的…虽然有点可笑…”罗杰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很好的去控制舌头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是说，呃，谢谢。”
罗杰扶着墙，跌跌撞撞的逃回了派对上，他急切的需要更多酒精让脑袋变得清楚一些。
布莱恩的心脏开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频率鼓动。那个男孩，在今天不久之前他刚刚见过——那个咬着指甲做题的男孩。他身上带着某种浓郁的巧克力和烟草混合的气味。罗杰丽娜。她像美丽的天使，她像可爱的妖魔，她像一种由神经传递而来的疼痛，大部分时间很稳定，而就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来那么一下猛的。她今天也在这里吗？他们是朋友吗？他是她的交往对象吗？或者他也给她买过酒？布莱恩走出了那扇木门，他应该回家，但是他没有。布莱恩回到了他的座位上。这家酒吧并不很大，布莱恩顺着人群聚集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男孩。
在喝掉第好几杯杰克·丹尼斯之后，罗杰就几乎忘记了刚才厕所里发生的那件尴尬事，他熟练的玩起让姑娘们开心的小把戏，捎带着骗来几个亲吻，脂粉和酒精。这一切都他妈的棒极了。对于享乐这件事，罗杰和他的室友弗雷迪一样擅长。只是在不经意之间，他的目光和另一个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接了。阴魂不散的布莱恩·哈罗德·梅。这让罗杰打了个激灵，几乎连酒都醒了一半，罗杰甚至开始疑惑，那个瘦高个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的有存在感？
布莱恩在那个男孩身边并没有发现任何金发的、扎着蝴蝶结的或者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子。可是他有一种直觉，罗杰丽娜就在这里。他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应该有无数个可能相遇的时间和地点。作为一个天文物理学研究者，布莱恩并不相信玄学和占卜那些鬼话。但是世界上确实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说当你某天遇到了一个人，他就会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你的视野里。这就是布莱恩和蒂姆成为朋友的原因。然而这条定律在罗杰丽娜这里却好像不再适用了。应该说这是不符合玄学还是不符合科学？布莱恩思考过，但没得出结果。布莱恩可以对着也许存在的那位上帝发誓，他曾经无数次嗅到那股巧克力混合着烟草的气味，在咖啡厅，在学校餐厅，在图书馆，在走廊里，甚至是在那条马路的对面，他能够感觉到，可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到。
布莱恩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个男孩身上。那是个年轻的好看的男孩。对于男孩来说甚至过于好看了，几乎像女孩子一样好看。
等等？
布莱恩头顶上方有一颗不存在的灯泡被点亮了。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布莱恩确定自己看到了一双明亮的，像猫咪一样圆圆的蓝色眼睛。他只看到过一次这样的眼睛。
牙神经适时的疼了起来。布莱恩点了今天晚上的第三瓶啤酒。
罗杰努力的想把注意力转移到女孩子们身上，可是他的余光总忍不住瞟向吧台。布莱恩正在看向这里。哦不，他一定发现了什么。罗杰感觉自己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等待来自大人的惩罚。可是这并不是他的错！这只是个愚蠢的赌约，一个游戏。没有人应该为此负责。他想过要解释来着，只是没机会说出来而已。布莱恩凭什么就揪着他不放呢？他看起来是个好学生，一个不应该会出现在酒吧里的书呆子，都是他不该坐在那里，是他让事情变得这么复杂。他应该怪他自己和他那头愚蠢的头发。这样想过之后罗杰感觉舒服了许多。女孩子们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早就已经各自散开。回过神来的时候，罗杰发现只剩下自己还傻坐在这里。好吧，也许再来那么一两杯他就该回去了。
布莱恩那颗聪明的脑袋高速运转着。现在想来有很多细节被布莱恩忽略掉了，他本应该能够发现的。比如说布莱恩那天错误的认为那一声“嗨”是来自他自己的脑袋里。比如说字母r和字母i中间那个不自然的空隙。比如说那天另外两个男孩奇怪的反应——五分钟前布莱恩看到他们在酒吧的角落里交换着亲吻。肥皂泡被一个接一个的戳破。他的实验在今天被宣告破产。最近几个星期以来的压力似乎一股脑的涌进了他的脑袋里。布莱恩的确感觉到了愤怒，他感觉到了被愚弄，他的牙还很疼。他在站起来之后停顿了几秒，布莱恩并没有想好应该去吵一架还是直接干一仗。当他再次向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他发现灰尘的颗粒聚集在灯光下，漂浮在那个男孩单薄的身体周围，像星辰的碎屑。布莱恩立志要成为科学家，他具备了一名优秀科学家的基本品质一一严谨和无所畏惧。
罗杰刚要喝下最后一口酒，却被人抢走了杯子，接着他的嘴唇也被抢走了。虽然只是不到一秒钟的碰触，却足以让罗杰震惊的睁大了那双本来就比例惊人的眼睛。该死的布莱恩·哈罗德·梅。和上次一样，他的嘴唇干燥而柔软，触感并不很坏。可这不是重点。
砰！
布莱恩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脑勺已经磕在了地板上，谢天谢地那些头发为他阻挡了大部分的撞击。他听到了一些惊呼，很快又变成了嬉笑打闹。布莱恩花了几秒钟的时间让自己的眼睛能够重新聚焦。假说得到了验证，在刺眼的灯光下，那天晚上的女孩，和今天晚上的男孩，两张脸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罗杰丽娜？”
“你他妈的——”罗杰恶狠狠的开口，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点什么。他其实很想生气，可是又很心虚。于是他憋了一口气在胸口，用力抹了一把嘴唇，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很凶，很愤怒。
布莱恩直视着罗杰的蓝眼睛。布莱恩也惊讶于自己的冷静。他的胸腔里正发出隆隆的响声，而他的后槽牙底下还疼得厉害，现在他的头也开始疼了。
“或者，罗杰？”
“呃…”罗杰的喉咙突然就被什么给堵住了。
“…所以那天在咖啡厅…你也在对吗？”布莱恩从容的站了起来，坐到椅子上。
“呃…、是的。”罗杰点了点头。他其实很慌，就像被亏心事找上了门。
“还有学校餐厅、图书馆、走廊…”
“是的…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罗杰的嘴唇几乎都在颤抖。
“你不是…呃，你不是同性恋，对吗？”
“当然、当然…”
“很好，我也不是。所以…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去约会？”
“呃、是的我们可以…什么？”
“我们都是英国人。何妨一试？”
罗杰那颗被酒精浸泡过一遍的大脑还没有办法处理这样复杂的信息。布莱恩棕色的眼睛就那样注视着他，罗杰应该拒绝来着，可是他不能。他就是不能。罗杰下意识伸出手，做了那件他想做很久的事情。罗杰抓住了布莱恩的头发。比想象中的柔软许多，很有弹性，像是一团阳光下的干稻草。他把它们绕在手指头上，又松开来。他听到了布莱恩胸膛里的轰鸣声，接着意识到有同样的频率也在自己的胸腔里振动。
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讨厌星期一。在结束了短暂的休息之后，所有人都要带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开始新的一周轮回。可星期一也并不尽是坏事。比如说现在，布莱恩和罗杰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第三个亲吻。烟草和酒精，以及恼人的牙疼。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体验。然而当罗杰睁开眼睛，布莱恩突然发现，自己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宇宙星辰就在那天晚上，这家酒吧，吧台旁边的罗杰第一次看向他时候的那片蓝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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